黄柳云

　　婆婆今年83岁，身体越来越弱，全身上下时常疼痛，尤其脚不能行走，偶尔走几步靠拐杖支撑。

　　婆婆生了四女三男，那时靠公公不足一百元的工资难以养活七个孩子。婆婆不得不砍柴、挑粪、种菜、养猪等，和男人一样干重体力活，因此落下了病根。

　　婆婆是个十足的文盲，没进过学堂。但生活再苦，却让七个小孩都上了学，研究生、大学生、最低的也有高中毕业。直到孩子们自己读不上去放弃为止。

　　如今七个孩子已成家，生活条件都不错。婆婆本该享清福，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，尤其公公走后，让她生活难以自理。今年开始，按婆婆自己的意愿，她由七个子女轮流赡养。 

　　老公是名高中教师，平常晚上也要上课，我上班也经常下乡，为了方便照顾婆婆，经兄弟姐妹商量，暑假安排在我家。

　　放假前，老公将一楼的房间打扫干净，安装了床头灯，除买了婆婆需要的日常用品外，还特意购买了方便老人大小便的移动坐便凳。我听说婆婆要来了，在网上每人购了一双防滑拖鞋，这可是极为重要的物品，我们三个哪个不小心摔一跤可都不是小事。我兴冲冲提着拖鞋想在老公面前邀功，谁知，老公扔下一句：“我早买好了，这个我还会想不到！”我还真没想到，平常粗心的老公变得细心了。

　　父亲听说我婆婆要来我家住，一大早打来电话：“你婆婆在家住，你可不能像平常一样乱跑，没个数！”“我什么时候就乱跑了？”我很不高兴，勉强听完父亲啰哩啰嗦一大堆话，扔下手机。躺在床上想想也是，平常，夫妻俩早出晚归，各忙各的，家里基本不开火，都在各自单位食堂解决，要么哪里有饭局就往哪跑。

　　老公一大早将婆婆接来家中，我抓紧时间把办公室工作处理好，谢绝了朋友的饭局，提前了几分钟下班，不能造成婆婆对我的误会，留下不好的印象。

　　婆婆来了，爱下厨的老公每天早早准备了早餐：稀饭、鸡蛋还有小菜、花生米、霉豆腐等下稀饭的菜，还到街上买了包子。几天下来早餐都是稀饭，我看着不对劲，怎么能天天吃稀饭。我跟婆婆说：“明天我们吃糯米饭吧，我来烧，我烧的糯米饭味道可好了。”婆婆听说明天换花样了，笑笑说：“你会烧糯米饭啊？好呀！”说完我立即动手，将糯米浸好，为明早做好准备。

　　婆婆吃着我做的糯米饭，我问她：“味道怎么样？”“好吃，不错，你挺厉害咯！”婆婆就是爱夸人。老公却不冷不热地接了话：“我觉得一般般。”我狠狠瞅了他一眼：“就你事多！”婆婆和老公都笑了。

　　晚饭后，我和老公商量把在家呆了一天的婆婆用轮椅推出去玩玩。这是婆婆最开心的时候，我们扶着她在广场人少的地方走走，活动活动筋骨。累了就推着她去看跳舞、听戏曲。有时推着她逛超市。虽然路途有些远，但三人都得到锻炼，还能购物，两不误。

　　大热天，婆婆得洗澡，但行动不方便怎么办？这个活自然落在我身上。婆婆刚来不好意思开口，总说：“我随便抹下身子就是，反正没出汗。”我知道她这是不习惯光着身子让儿媳妇帮忙。在老公的半逼和我的劝说下，婆婆答应了。我怕她难为情，让她背对着我，帮她冲洗，好在婆婆只是脚不便，手还能自理，我负责帮她搓背。婆婆说皮肤痒，那是老年人皮肤干燥引起的。洗完澡，我给她全身抹上润肤乳。第二天，婆婆跟我说，昨晚身上没痒，睡得舒服。

　　我和婆婆都有便秘的习惯，老公说：“老人家只能吃稀饭，不能乱吃其他的。”我不赞同：“天天稀饭，这不吃，那不吃，过得有意思么？”婆婆跟着附和：“是呀！总要吃点别的，吃一点点有什么关系？”这天，朋友送来了麻子粿，我用油煎好，婆婆闻着香味，问：“你又在烧什么？这么香？”其实，婆婆早知道是麻子粿，她却故意这么问，肯定是想吃了。于是，我把麻子粿端在婆婆面前，跟她说：“趁这会大毛（老公乳名）不在家，我俩每人吃一块哈，回头他知道了肯定不许我们吃。”婆婆不屑地说：“吃一块有什么关系！”谁知我俩各自吃了一块，还觉得不过瘾，我又挑了一小块给婆婆。看着婆婆吃得津津有味，我赶紧将盘收了，不能吃了。这时老公刚好进门。看着我俩偷乐又慌乱的样子，他怀疑地问：“你们又乱吃什么了？”婆婆赶紧解释：“吃了一小块麻子粿，不要紧个。”老公便不吭声。事后，我怕婆婆上火，又泡葛粉，又煮桃胶，还好我俩身体都没出故障。婆婆说：“还是你懂得弄吃，大毛就晓得这不能吃，那不能吃。”

　　婆婆在我家渐渐习惯，也知道我的脾性，每次我问她想吃什么，她都会告诉我，我尽量满足婆婆的要求，没空买就交代老公。但老人家总是想得多，吃得少。老公又批评我：“不能按老人家所想，她跟小孩样，哪里知道什么能吃？什么不能吃？”

　　婆婆这两天坐在沙发上总抱着脚不停揉搓。我问她怎么回事，她说脚趾头痛，不能下地。我走近瞧了瞧，婆婆的脚趾甲长了，看着有些变形。我找来趾甲剪，搬来小凳子，让婆婆的脚搁着，蹲下开始帮她剪趾甲。怪不得婆婆喊脚痛，原来她的灰趾甲都长进肉里了。剪趾甲还真是个技术活，我出了一身汗，终于将婆婆一双脚趾甲修剪干净。婆婆心疼地对我说：“你累了，赶紧坐下休息！”看着婆婆对我的疼惜，一种孩子被父母认可的满足感油然而生。

　　老公个子不高，我有时埋怨他：“你怎么这么矮？”婆婆就会接话：“矮点怕什么？邓小平也不高，他还当国家领导人呢。”老公一只眼弱视，一只眼远视，我打趣他：“原来你是个独眼龙，当初被你骗了都不知道。”婆婆赶紧说：“电视里那个独眼龙还拿了金牌呢。”老公有时不服气，责怪我：“别的女人都喜欢干家务的，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懒？”婆婆听了也会帮我说话：“云儿很不错了，上班又辛苦，现在的年轻人都差不多的，还能像我们以前那样干苦力。”婆婆总能找到理由，把别人的长处嫁接到儿子儿媳身上，掩盖我们的短处，让我们无话可说。

　　婆婆来了，习惯了早出晚归的我，一下班，就想着赶紧回家，婆婆会在家等我一起吃饭；婆婆来了，朋友们知道后，不必要的饭局、应酬也不再打扰我们；婆婆来了，懒散的老公变得勤快了，拒绝了麻将，也不曾见过醉醺醺的模样；婆婆来了，我和老公彼此口中再没气话、脏话，更未发生过口角，婆婆无形中成了我和老公的润滑油、调和剂。

　　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，现在我体会到，这个宝对我们来说是何等的珍贵。是她让我们原本冷清的房子充满了生机；是她让我家的冷锅冷灶燃起了炊烟；是她让我和老公懂得了对家的眷念与牵挂。愿婆婆身体健康，长命百岁，我们做儿女的也享受不尽这家的味道，幸福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