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雪敏

　　七月毕业季，人声鼎沸，也就是这么个喧闹的盛夏，却承载着一场巨大的离别，从此音尘各悄然，青山如黛草如青。但我却自在随心，因为我笃定要继续“深造”，还可以享受几年校园的惬意时光，那些伤感离别的场景还没轮到我，那时始终这么觉得。

　　只因放暑假回家参加了一次教育局招考，笔试时按照自己对教育的想法来写，勉强通过，又因面试发挥好一些，把我的分数抬高了，被录用了。我爸说入编最重要，不要继续读书了。

　　报到那天，我妈母爱爆表，比搬家公司还能装带，好像我马上就要去荒野求生似的。

　　我们大包小包地被推搡着上了车。好久，没坐过这么热闹的公交了。车子转弯，迎面遇见一片片翠绿的山林，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，落在一排排的树木之上，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，在地上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，随风而动，光怪陆离，令人眼花缭乱。车子上仍然一片叽叽喳喳声，而我却被这浓郁的青绿色吸引了，青草如茵，翠绿欲滴，草根间传出阵阵虫鸣，高低起伏，连绵不绝。

　　汽车越往上行，景色愈发迷人，树木葱茏，山泉水直泻而下，远山的大石直插云霄。天空一抹幽蓝慢慢浮现出来，在山天相接的地方，飘忽出一片又一片鱼鳞状的白云朵，软绵绵的，光是看上一眼，就能卸掉尘世间所有的烦恼，活跃在天地之间，惬意自不必说。密林内飞鸟的叫声与车内的聊天声在这青绿山水间，奏出一曲此起彼伏的交响乐，我听不懂本地话，也读不懂这空谷幽兰里鸟儿的叫声，他们却交杂出一道道奇妙的音符，浑然天成，在山谷间回荡。车子一路盘旋而上，车行明镜中，鸟度屏风里，滋养出一个返璞归真的清新世界。慢慢地也习惯了绕圈圈，但我却醉在这青山绿水间。

　　车子开到街上是终点。下车的人也在熙熙攘攘中四面八方走远了。普通、斑驳、杂乱的街道空荡荡的，零星地有几个铺子，门半开着，偶尔有两三人聚在一起聊天。我和爸妈走在街上，周围人奇怪的眼光使我感觉自己像来地球旅游的外星人。

　　我是第一个去报到的新教师，趁着业余时间，开始装扮我的房间。房间有半个教室那么大，令我欣喜的还有贴满瓷板砖的宿舍，我可以随时光着脚丫翩翩起舞，抑或席地而坐，刚到第一天我就开始规划我的房间布置。

　　周五下午可以搭班车回家，有时我会跟同学到街上闲逛，买些小饰品，装扮我那间可爱的宿舍。这里高楼林立，街道上车水马龙，熙来攘往的人群，像潮水，霓虹刺眼，灯光恍惚，亦幻亦真，跟我工作的大山深处形成了极大的反差。

　　星期天下午，老师和住校生都到校吃晚饭，还是搭那个时段的班车，从嬉闹的城市一路穿梭，青山绿水间便是终点。

　　班上有个后进生，最多考30分，每天蓬头垢面的，他也不爱接近同学，我想试着打开他的心扉。一次考试结束后，我拿着试卷俯下身对他说：“不要跟别人比，跟自己比，下次胜过这次就算进步！”我常常关注他，课堂上最容易的问题抛给他答，下课拉他一块儿玩老鹰捉小鸡。我当母鸡，他当老鹰，渐渐地，他自信开朗起来了，分数也在一点一点提高。有一天，他笑嘻嘻地跑到我宿舍：“芝麻开门！”手捧鲜花，低着头，满脸通红，“是送我的吗？”他拿给我，有些不好意思。他还主动和别的同学承担起了打水的任务（那时没有自来水，大家统一到厨房门口打水）。期末考试前一天我鼓励他“加油！坚持住哟！花会沿路盛开，你以后的路也是。”果然他不负众望。我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，纯粹简单，而又灿烂。

　　村里的娱乐场所不多，只有小山和操场前的运动设施，但我从不感觉无聊，因为我的身旁有一群伙伴和孩子们。偶尔一起的乡间散步成为我最喜欢的娱乐，因为那时我可以从老师变为朋友，可以以轻松的姿态聊天。那一刻，我不再唠叨，可以静下心来听孩子们讲述童年的烦恼，重温已经悄悄溜走的童年。话语声和着蝉鸣，泥土的气味与花香交融，天空近在咫尺，这等如诗如画的场景，我只在梦里见过。

　　在我住的这栋宿舍最右边是一大块儿田野，风景宜人，我常常听着随身听望着这片田野，这是我精神暂时栖息的地方，能把日常的琐碎和不适应抛之脑后。

　　深夜幽静，夜幕里繁星漫天，另一栋教师宿舍常常飘来清亮的歌声，刘老师喜欢边弹电子琴边唱，我沐浴着冷月华光，驻足聆听，歌声打破了学校夜晚的沉寂，也似诉说他的前世今生。

　　镇上平常是买不到啥东西的，猪肉青菜等要备好三天的食粮，到赶集那天跟着三五个同事，那场面简直像城里过年似的。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，突兀横出的飞檐，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，粼粼而来的车辆，川流不息的人群……大家把自己家的宝贝拿出来吆喝，有我从来没见过的野桑葚，有野鸡，冠顶五彩斑斓，用一个词形容“身无彩凤双飞翼”再贴切不过了。还有师傅们自己制作的竹编扫帚，簸箕，篮子，是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一根一根编好的，还散发着青竹的气息。赶集这天好像家家户户都出来热闹了，喝上一碗豆腐花，大家侃侃而谈，满载而归。

　　我喜欢在集市上找新鲜事物，那些野花野果啊！还有老表自己晒的桃干、李子干，嚼着很带劲儿，存着当零食吃。

　　在青绿山水间，好像整个人都能安静下来，好像在忙碌里看得见意义和价值。关注纯朴的乡村孩子、他们至真至纯；关注山峦起伏律动、细腻的色彩变化，畅意的山水生活。

　　我渐渐适应了这青绿山水间的生活，虽然地处偏僻的大山深处，却让从小在闹市成长的我感受到了这里老表的质朴纯真，山间空气的爽朗清新以及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脚踏实地。离开城市，慢下来，去邂逅山间的一缕风，献给自己如诗的年少时光，锻炼和塑造一个不一样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