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至河口官埠码头,细细辨认官埠码头那块石碑的模糊字迹,眼前便浮现出两浙淮扬商贾的身影,耳畔回响贩夫走卒的吆喝,风轻轻地吹,吹来桥工船夫身沾的潮湿味道……
迎面信江,浮桥右岸是河口古镇,左岸为丹霞地貌九狮山。桥边那些浣纱漂洗的妇人从年轻到老迈,似是一道设定的风景;执着篙与桨的桥工、船夫,其身影重叠于两岸袅袅升起的炊烟里,映照在信江河的波光中,不寂不灭。
没有浮桥的日子里,总感到信江空荡荡的,浮桥是河口人近在咫尺的诗和远方。古镇浮桥全名“河口狮江利涉浮桥”,建于清光绪十四年(1908年),横跨在直达鄱阳湖的信江上,直通横峰县等地,见证了河口在后漕运时代作为货聚八闽川广重要集散地的末世辉煌。
犹记得两千年后的某一年,信江河水暴涨,历时百余年的系桥铁索被大水冲断,据说部分浮桥被冲至邻县弋阳。相关部门费尽力气把走失的浮桥带回河口的那一刻,浮桥刷爆了铅山人的朋友圈。铅山人见到浮桥回来时,心中一块石头才放下。有段子手不禁技痒说:“还以为浮桥推(冲)到鄱阳湖去了!”引来很多铅山人会心地自嘲。
消失了几个月的浮桥,修复好后重新装置时又是一件盛事。万人空巷,河口人都涌到河边看浮桥恢复原来的样子,仿佛只有亲眼看见,才彻底放心浮桥是真回来了,只有亲脚踏上去,才觉得浮桥是真正牢固不会再走失了。
浮桥的思念与怀想,是河口人鲜衣怒马背后的乡梦。200米不到的浮桥承载无限的牵挂与乡愁, 行走异乡的河口人每到汛期都会关注家乡浮桥的信息,梦里的自己,仍在浮桥下忘情玩耍,直到暮色葱茏在母亲的呼唤中醒来。曾见一个在外乡打拼的70后人,在朋友圈发过一段文字:“那一年,浮桥很年轻,那一年,信江水很柔情,那一年,我在春风十里的浮桥上牵了她的手……”浮桥是有记忆的,“我在浮桥等你”荡气回肠了百多年。那是青春的样子,装饰着古镇情韵里的两小无猜。
月色中走上浮桥,会见到浮桥上成群的钓鱼人,那一刻他们是千年前的姜太公。用垂钓慰藉偶有块垒的盛年时光,在平淡庸碌的生活里找到寄托或信仰,这是属于河口古镇人的安逸。
月下寂寥的信江,张开了怀抱,月光像红颜与它交颈缠绵永恒,浮桥如知己一样与它对白,相守百年。江水粼粼,带着清冷的凛冽,喜怒不动声色,仿佛这世间的悲喜离散,已见惯不惊。抬眼不远处的建昌会馆,在月色下浓缩成依稀能辨认出的白点,孤独却倔强。
每次走近浮桥,我都有似曾相识的悸动,有“前生我来过”的确信。是曾随着古戏台上的起伏跌宕挥洒过自己的欢喜和泪水?还是曾躲进许真君的塑像后与童年捉迷藏?抑或是曾在走马楼的镂雕细缝处一见钟情了某位外乡来的书生?
偶尔会在浮桥见到有人仰躺其上。枕着波涛,面对着漠漠长天,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用想的那种肆意和放松,仿佛对全世界的风刀霜剑不设防不穿盔甲的柔软。信江的月光下,似乎就是那个吟着“我辈岂是蓬蒿人”的月亮情人。散步浮桥的人来往不绝,这行云流水只属于浮桥。这一刻,古镇人流淌的基因,与山水相依的脉动同频同兆。
外乡的亲朋好友来铅山,河口人安排浮桥半日游是必不可少的;回河口的游子总不忘吃一笼香辣的灯盏粿后去浮桥走一走;更有人把饭店命名为“初遇码头”……百年来的河口世代都在与浮桥的初见中成长,直至难舍难分。外乡人走过浮桥后,离去时总不忘留恋地叨念:啊,铅山,河口!那些字迹模糊的碑文,是每颗石头里的繁华往事!
月色浮桥,让人恍然此身天上还是人间,归途向左还是向右。向右红尘,向左痴绝,向前又有多少个弯要拐……
(潘爱英/文 记者 操园官/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