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四千金

把心灵放进慢时光里，如同一支油菜花、一枚茶叶舒展在悠悠的春光里一样恣意明媚。就这一点，唐宋诗词是印记着慢时光的阆苑仙葩，而那些从唐宋诗词紫袍玉带走来的夫子闺秀，都是峨冠螓首、温润如玉的。南宋杨万里大概就是这样。

每一个脚印都可以酿成诗的时光里，杨万里从江西吉水启程，入仕四十余年，诗心万里云月。他尤其对旅途中以“杨村”为名的村庄满怀情结，其中就有诗歌《过杨村》《晨炊泊杨村》。我的家乡，道教灵宝派开山鼻祖葛玄立炉炼丹的葛仙山所在地，古来就称杨村。隔壁是享誉中国思想史的“鹅湖之会”胜地——著名的鹅湖书院。朱熹、陆九渊、陆九龄和吕祖谦选在这里共襄盛事，或许也令同时代政务繁忙的杨万里，偷得浮生半日闲时心向往之，游弋铅山而留下《过杨村》。

无独有偶，四省通衢的衢州，对于杨万里来说，恰好在他风雨仕宦路的中间位置。往东是南宋的政治中心临安，往西是他的老家吉州吉水。行走在这条路上的杨万里一生约有17次，有人说诗中的“杨村”是衢江畔的村庄，沧海桑田800年，那个慰藉了杨万里羁旅漂泊的杨村已在岁月流逝中消失……

桃花源一样的杨村大概只是存在于老先生心中的一盏明月。请来徐霞客帮忙佐证杨村为何处的后人，或许正捋着山羊胡子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池边玩味微笑：“这是个谜，你们猜。”家乡名为杨村，我也想探究杨万里的杨村，因而细细品读衢江的如诗如画。

上饶到衢州高铁半小时行程，如同坚守吴头楚尾，四省庭户的千年伯仲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。衢州人也食辣，或许是多元化的传统生活习性，或许因亚热带地理气候。杨万里的衢江诗里那么多雨，注定是过一日行一程的千山万水，他的那些雨水如乡愁一般愁肠百结浇注至今。

衢江在钱塘江上游，高处是岛屿村落，低处为河滩沼泽。温湿季节的来临，雨水也如期而至。春风拂过处，唤醒了沉睡的花草，也唤醒了每一片绿叶，万物萌动杨万里关于南宋山河的记忆。这个季节，衢江到处弥漫着茶香，蜿蜒起伏的茶园抽芽吐绿，春意盎然， 远远望去，一垄垄茶树绿涛延绵、生机勃勃。茶园里，正是一片“采茶忙”的景象，茶农们头戴斗笠采撷春茶，穿梭于绿意盎然的茶丛间，感受着指尖上的新绿嫩芽。好山好水产好茶，这和我那“万里茶道第一镇”的家乡铅山多么相似。

茶叶生长最适宜雨水丰沛，土壤发育结构良好，日照时间不长的阴凉地。杨万里可能在南宋的雨中早已洞悉，“秋水乘新汲，春芽煮不浑”，一切都在慢如一阙《定风波》的古韵中成就。但在快节奏生活的今天，品茶人看重的除了茶味、茶汤的单纯，更加重视茶叶生长环境是否原生态无污染。海拔高度决定了茶叶的品质，无污染的生态茶叶可以看到有虫孔，肥厚油性，手感有韧性，泡数多，泡后就连杯盖都不会浮留任何杂质。茶叶极易受环境影响，甚至与其他植物都能互为影响。茶树丛中兰花、鸢尾较多，那么茶汤里就会有空谷幽兰的清雅；如果一片茶树中有野生猕猴桃共生，那么品尝茶汤时就一定会有猕猴桃的余香……茶人品茶，能品出种类、生长土壤以及是不是有机茶，甚至可以判断茶叶生长的海拔高度。而品茶人品的是匠心，是道，是德，更是以道观物，以心观道，道术合一的修行。

衢江地处浙江生态绿茶产业带，茶园面积约3.2万亩，年产茶叶1250吨，其中采摘面积27000亩。茶叶的采摘是有讲究的，如正山小种小赤甘一芽二叶，大赤甘三叶四叶，老枞五叶以上；绿茶是无需发酵的，而红茶茶叶的工艺需经过萎凋揉捻发酵焙干。一枚绿叶涅槃为茶的过程，蕴含着茶人的“正身修心，克己复礼”。

有1200多年产茶历史的衢江，如今有云溪、横路、全旺、上方、岭洋、举村等乡镇把茶叶作为特色产业经营绿茶、白茶、红茶生产、管理、加工业务。作为衢江农业产业的龙头产品，深藏于大山深处的岭洋乡抱珠龙村，位于乌溪江国家湿地保护区，自唐宋时期起，岭洋就开始种植茶叶。千年的种茶历史，让岭洋形成了家家户户都有茶、家家户户都采茶、家家户户都炒茶的传统。都说大山深处出好茶，自然环境让大山牌“衢州玉露”名声大噪，曾在2008年获得“浙江名牌农产品”称号；举村乡的茶山村，地处乌溪江库区深山，山清水秀，村民大多居住在海拔800米的山里。受海拔高度和乌溪江流域小气候影响，茶山村的晨夕，云雾笼罩，茶香缥缈。如果泡一杯举村乡的高山茶，就会发现茶叶柔软厚实，泡数比平常茶叶多，香味纯正。

由于以前茶农缺乏种植管理的专业知识及技术，销售渠道不通畅，生产出来的好茶并没有获得好的效益。衢江区成立茶文化研究会，推动茶文化研究，促进茶文化和茶产业融合，目前已成功打造了“衢州玉露茶”“全旺红”“金扬白茶”“桐子源”等品牌，形成以绿茶为主，红茶、眉茶、香茶等为补充的茶叶产业结构。倡导“茶为国饮”，服务衢江区茶文化研究事业和茶产业的健康发展，进一步打响衢江茶叶品牌。这当然是值得“河红茶”故里的上饶铅山人关注和学习的。

一样的千年月色笼罩的信江和衢江，一样的茶的故乡。

杨万里的杨村，或许就是上饶铅山鹅湖山畔葛仙山下的杨村，或许就是三衢之路衢江水畔的古杨村，或许就是江南任何一个千岩竞秀、烟笼月夜的古老村庄，令诗人面对南宋的缺失金瓯而萌发退隐遁世、给了诗人归属感、像极了诗人梦里老家的地方……杨村究竟在哪或许并不重要，一样的夕阳晚照，一样的江渚渔樵，一样的诗情辈出，一样的茶如碧玉琥珀。

《庄子·齐物论》中说“天地与我并生，万物与我为一”。衢江之水流过千年，三百里路风和月，或峰回路转，或温婉缱绻，如同我的家乡那逶迤的信江，滋养着古往今来的儿女，浩荡着南与北、山与水、人与茶相互依存。传承道德赐予的包容，与四海三江一道，踏着时代洪流的节拍，历尽汹涌把潮头的强音号子，唱响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