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富来

　　这些年，婺源古道游颇红火。不论是研学科考，还是茶园揽胜、氧吧康养，一块块盘桓在绿水青山间的青石板，承载着人们或探秘、或怡情、或赏心的脚步，也让无数人惊叹。

　　有人说：“只有走在路上，才能摆脱局限，摆脱执着，让所有的选择、探寻、猜测、想像都生气勃勃。”没错，只有走，才有生气。事实证明，在交通日益发达的今天，行路者反而越来越多、队伍越来越庞大了。

　　“饮其流者怀其源。”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古道上，人们自然也不会忘却一代代铺路者。于是乎，《婺源古道》问世了，“最美古道”名扬了，“古道遗产”修缮了。不论景区打造、村庄建设，还是资源保护、文化挖掘，人们总会记得“保护古道，留住乡愁”。

　　倘若推选某人为婺源古道代言，那么，就选黄庭坚吧。

　　在诗、词、散文、书、画等方面都取得了很高造诣的黄山谷先生，是江西修水人，与苏轼齐名，时称“苏黄”。选他为婺源古道代言，其理由是千古名诗《砚山行》。

　　“新安出城二百里，走峰奔峦如斗蚁。陆不通车水不舟，步步穿云到龙尾。龙尾群山耸半空，人居剑戟旌幡里。树接藤腾两畔根，兽卧崖壁撑天宇。森森冷风逼人寒，俗传六月常如此。其间有石产罗纹，眉子金星相间起……”北宋时任秘书丞、国史编修官的黄山谷先生，奉命去婺源龙尾山访砚，有感于沿途所见所闻与龙尾山之奇，写下了这首中国砚史上的名诗《砚山行》。《砚山行》诗文共72行504字，足以让中外歙砚爱好者感受到宋代文人对歙砚的热爱和痴迷，以及当时的墨客们对歙砚的认知、理解和欣赏。

　　据了解，《砚山行》未见刊于清代以前的黄庭坚各类诗文集，见刊此诗最早之出处为清中期徐毅所撰的《歙砚辑考》。此书中注释说，黄庭坚奉朝廷之命到婺源砚山鲍家访砚，有名叫鲍仁善的砚工，因入宿其家三天，所以作此诗以留念。据《书法报》刊文《带入朝廷扬大义——北宋黄庭坚婺源砚山行初探》（2022年第21期）阐述，黄庭坚砚山行时间可能在北宋哲宗绍圣元年（公元1094年）。

　　《砚山行》通过七个部分的详细描写，记叙了黄山谷先生从歙州府城（歙县）出发，不辞辛劳亲赴歙砚原产地婺源龙尾山的真实见闻和切身感受。整首诗生动而详实地描写了龙尾山地理之险阻、石品之华美、砚誉之传扬等，成为砚诗名篇。其中“日辉灿灿飞金星，碧云色夺端州紫”系赞誉歙石之神笔，为后人论歙砚所必举，引以为豪。

　　黄山谷先生，或许是“独行侠”吧。他的“独行”气概，不仅开创了江西诗派，也独创了别具一格的书体，赢得了“宋四家”之一的美誉。这位“独行侠”为婺源古道增辉添彩，为婺源歙砚叫卖喝彩。

　　婺源是名副其实的“中国歙砚（原产地）之乡”。龙尾砚，即歙砚。歙砚石材产于婺源龙尾山。因婺源曾隶属歙州（后改徽州），古时“物以州名”，故婺源所产之砚称为“歙州砚”（简称“歙砚”），为中国“四大名砚”之一。南唐后主李煜一度赞誉：“澄心堂纸、李延珪墨、龙尾石砚，三者为天下冠。”

　　黄山谷先生因访砚来婺源，不期然而然中，为婺源留下了《砚山行》，为婺源开辟了一条文化之路。

　　“古来存圣迹，从此识前贤。”2021年6月，在第16个“中国文化遗产日”到来之际，江西省根石艺美术学会砚专业委员会组织开展了首次重走黄庭坚“步步穿云到龙尾”砚山行文化活动。

　　“步步穿云到龙尾”，黄山谷先生历尽千辛万苦访砚的龙尾山，地处婺源，即今溪山环抱中的溪头乡砚山村一带。我们追随黄山谷先生的足迹，去感悟“行路难”“景致佳”和“砚石绝”。

　　常言道：“文人有砚，犹美人之有镜。”砚被誉为“文房四宝”之首。北宋名臣苏易简《文房四谱》云：“四宝砚为首，笔墨兼纸，皆可随时取索，可终生与具者为砚而已。”古往今来，婺源歙砚无不挣足了世人欣赏的目光。2006年，婺源歙砚制作技艺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，光彩照人、光芒四射。

　　值得一提的是，北宋文学家、书法家苏东坡所作的《孔毅甫龙尾砚铭》曰：“涩不留笔，滑不拒墨。爪肤而縠理，金声而玉德。厚而坚，足以阅人于古今。朴而重，不能随人以南北。”此铭从对砚石的极度赞誉转而抒发出对君子“厚而坚”“朴而重”的赞叹，实属千古绝唱，令人啧啧称奇。

　　踏上“砚山行”之路，古意与新奇兼而有之，何其快哉！那么，历经了千年时光，砚山的砚坑与歙砚的现状又如何呢？时至今日，婺源砚山方圆三十里的不大区域里，就有“歙砚发源地”砚山村、“中国歙砚第一村”大畈村、“徽州文教科举世家”济溪村等星罗棋布的歙砚名村（汪鸿欣、王剑辉《山中砚语》）。

　　北宋婺源县令唐积《歙州砚谱》载：“婺源砚，在唐开元中，猎人叶氏逐兽至长城里，见叠石如城垒状，莹洁可爱，因携以归，刊粗成砚，温润大过端溪。”而今，婺源发展歙砚生产企业（作坊）近500家，各级砚雕人才2000余人，涉砚从业群体一万余人。

　　2022年11月，重走黄庭坚“砚山行”。乘车抵达婺源县江湾镇大畈村委会西坑自然村集合，然后徒步至溪头乡砚山村龙尾山老坑口，古道徒步两个多小时。一路上，可见隐居人家、油茶丛林、高山梯田，还有牛栏屋棚、休憩凉亭、香火小庙，自然与人文相互渗透，让人们感受到“砚山行”有血有肉、有情有义、有声有色。

　　歙砚在元、明、清代，不及宋代的高峰地位。宋代，因推行“重文抑武”的政策，促进了文学艺术包括工艺美术的繁荣发展，歙砚采制、砚雕工艺、官民收藏等可谓“登峰造极”。其中，“宋四家”对歙砚均有极大好评。除了黄山谷先生，苏轼《龙尾砚歌》曰：“君看龙尾岂石材，玉德金声寓于石。”蔡襄赞歙砚：“玉质纯苍理致精，锋芒都尽墨无声。相如闻道还持去，肯要秦人十五城。”米芾《砚史》中歙砚一节，直接以“歙砚婺源石”作标题。 

　　作为“中国歙砚（原产地）之乡”，婺源会踏上怎样的歙砚文化复兴之路呢？

　　砚，不只是石头，他们有纹理、有灵魂、有精神。

　　青石板路是厚重、坦荡、坚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