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文风
当瓦楞上低垂的冰棱在黎明中意犹未尽时,用手接住那酣睡的美梦,轻轻地,伴随指间的温度,任其一嘀一嗒地叩响春的大门。当玉兰、蜡梅的小球苞在你一言我一语中研究年岁时,用眼团住那淋漓的欢畅,静静地,伴随眼中的倾慕,任其一摇一曳地怀揣春的明媚。当野树莓的叶衣沾了年节的气息变成成片的红色时,用笔兜住那层层叠叠的、低饱和度的暗红中不多见的沉稳,任其在这稳重的颜色里,点化出粒粒嫩绿的高光。
当它还只是这样稍作停留的时候,那份偶然便是惊喜。沿着它的讯息,探寻着。它有点睡眼惺忪的慵懒,有点轻手轻脚的调皮,有点东张西望的好奇,有点装模作样的任性。当它彻底醒来的时候,就开始跳脱冬的怀抱,呼朋唤友地玩闹,有点欢天喜地的热乎。
油菜一定是与春最要好的。对于春,它有点一股脑儿的热爱,从来都不肯慢一步与春天的相见。它是不在乎冬天的,它与寒冷抗衡,不与其多一句寒暄。那一场又一场的冷雨,它只是当作晶莹的洗礼;那一回又一回的雾雨迷蒙,亦不能阻挡它对春的翘首以盼。油菜接受冷冬的记忆,但它只愿期待与春的相遇。
春天就是春天!永远都有其可人的一面,它悄悄躲在冬的身后与油菜招手。看呐,油菜瞬间笑开了花。花叶相拥,黄绿相衬,金黄黄的,绿油油的,最春天的柠檬黄,最春天的油菜绿。若是做成一席被单,定会安然入眠,一夜好梦;若是裁成一条花裙,定会芬芳馥郁,一眼万年。
在每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,张玮玮的《米店》总是会浮现在脑海。那是一个年轻的歌手写自己的青春,写自己对爱情、新生活的向往。春天是适合收集香气的,春天也适合收集能量。
歌词里“三月的烟雨”,在我的家乡,也同样无人不知。提起家乡的春,雨仿若早已预备好的场景,朦朦胧胧的,稀稀散散的,细细密密的。油菜花总是可以擦亮阴郁的气色。坐车也好,走路也好,望向田间地头的这里或那里。在你漫无目的的视野里,必定会有或大或小,或单独或连接成片的油菜地。我的家乡人,是很勤快的,他们很会为春天埋下漂亮的伏笔。你看那些盛开的油菜花,只要远远看上一眼,心里就瞬间亮堂起来了。虽是一晃而过,却在心里烙下了春天最像样的印记。高纯度的色质,调出铺天盖地的灵气。这份灵气,在雨天里治愈,在晴天里喜乐。
米粒大小的花苞有序地簇拥着,成群结队,拥有各自看向的方位。浅绿色的外衣包裹着能歌善舞的小精灵,且看它们渐渐地舒展开四片明黄色的裙摆,开启一场自带灯光的群舞。这遍布田野的小东西,使人看向别处的时候,也记得它的相得益彰。每一次的相见都忍不住回望,恰似一见钟情的恋恋不舍。它那么简单,又那么质朴,等到繁华落尽的时候,化成一节节的舟船,油菜籽五六七八个的,在里面排成一排,边做梦边长大。
在春天里行走,用视线连接其中的意趣盎然。你看,小一点的小朋友,在家人的怀里,顺着油菜的外围,这里看看,那里瞧瞧,圆滚滚的眼睛里全是明亮。大一点的小朋友,在田野里撒野,跑来跳去,好不放肆,见了花,凑近闻闻这朵,又闻闻那朵,见了蝴蝶,又追上几步,好不恣意。朋友三两个,油菜花地里走走,不紧不慢,聊聊没有负担的天,看看没有重色的景,拍拍没有杂质的照。一家一家出来游玩,那愉快的片段是走不完的纯真,是盏着灯、发着光的团圆。你看这一边,他牵着她的手,在田埂上漫步,边走边看,心无旁骛;那一头,她拉着他的手,在花海里奔跑,边跑边笑,恣意徜徉。这与恋爱匹配的时光,这一个一个的人,虽然我不能一一刻画出他们的轮廓,但他们一定都如这花叶般清新爽朗。他们笑起来的样子也一定都很好看,就像这油菜花般纯净明朗,仿佛装着一整个太阳。
要不采上一束?藏在身后,蹦跳着奔向喜欢的人,冷不防从身后拿出来,在喜欢的人面前晃一晃,甜甜地笑着,目不转睛地注视着,注视着对方将整个春天接在手里,放在心里。
晴天、阴天,哪怕是雨天,这春天最纯粹的黄与绿,把任何一个天气都调配得很透气,任何一个时间都会觉得是刚刚好。于你、于我、于他,这完美的基调,便是一场称心如意的开始。